刊登日期 : 02/08/2021
一個作家剛開始寫作時,必須立根於自我,從自己最熟悉的生活、最熟悉的人,甚至將親人改頭換面或改名換姓寫進文學作品中。此外,夢境也往往是寫作的重要靈感之源。
莫言:文學創作由生活經驗帶來靈感
文學創作過程中,你可以把幾個人變成一個人來寫,亦可以寫親身經歷,或者把你的經歷連接到另一個人身上,也可以把別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故事。總之,由寫最熟悉的東西開始起步,慢慢再擴大範圍。
當你寫最熟悉的領域,慢慢地可以通過學習、閱讀、調查和訪問,加上想像力,進一步寫一些你不熟悉的領域。
一個作家要不斷地創作,必須有這種不斷地學習、更新知識的願望和能力。你的腦海中,關於文學這根弦一定要繃得緊緊的,這部分神經在睡覺時也不要休息,因為夢境是很好的文學素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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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就從夢中獲益甚多,如我的成名作《透明的紅蘿蔔》,它源於我的一個夢。夢中,我見到一片蘿蔔田,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拿着一個鐵叉,上面插着一個蘿蔔,她背着陽光向我走過來,然後我就夢醒了。我覺得夢中的畫面很輝煌,意境很美好。但,單靠一個夢是不可能寫成一本小說的,於是我把童年時在橋樑工地當鐵匠學徒的一段生活融合進去,最後就變成了一本小說。
所以,儘管你的靈感來自夢境,但書寫的內容還是離不開生活的積累。如果沒有鐵匠學徒那段經驗,單靠我的夢境,估計500字就寫完了。
莫言:文學寫作找靈感 網絡搜尋省時效益大
我們的靈感來源是花樣繁多,但靈感必須植根於生活經驗。我們要相信靈感,但不要迷信靈感,而我們必須把生活的累積當作自己最重要的寫作資源庫,並且不斷地充實它。
現在我年紀大了,不可能天天去體驗生活,也不能每天拿着筆記本到處觀察,而補充這個生活資料庫的方法,就是閱讀、看電視、旁聽別人聊天,也就是說獲取創作資源的方法,必須與時俱進。
從這個意義上,網絡很有用處。譬如我要寫二戰期間八路軍使用的武器,以往我要跑到軍事博物館,要採訪抗戰老兵;但現在我上網搜索,三八式步槍、十四年式手槍、加拿大機槍、衝鋒槍、白朗寧大威力半自動手槍、手榴彈、日本的鋼盔等各樣資料都有,對我們文學的寫作、真實細節的可靠性提供很大保證。雖然這不是最好的辦法,但你不用再為看一件東西而花時間跑到博物館,所以也是一個辦法。
莫言:偉大的文學家必然語言個性鮮明
另一點,文學是語言的藝術,如果一個作家的語言功力不到家,即使他的故事很精采,但卻會講得不夠精采。
我們評價一個作家,首先會看他的語言。這個語言不是那種輕浮的、流暢的、華麗的語言,甚至會有一點點陌生,讀起來疙疙瘩瘩的;但是它非常有味道、有嚼頭,那我可能會對這位作家另眼相看。
我們作為寫作者,必須有很強的文體意識。我研究過很多大作家都有非常獨特、有個性化的文體,例如魯迅、沈從文和張愛玲,他們的語言個性都非常鮮明,也就是說,這些作家是因為他們的語言而存在。他們寫的故事,別人也講過,但不及他們的精采,正是跟這些偉大作家的語言有關。所以,我認為一個偉大的作家不僅是講故事的人,還是一個文體家。他們的文學語言是為我們的民族語言、為我們的漢語寫作發展作出貢獻;就是豐富了我們的語言,甚至某程度上創造了我們的語言。
有時看到外國對一些作家,譬如俄國小說家普希金的評價很高,但我讀過他的詩後感覺不過爾爾,後來問精通俄語的朋友,說繙譯本中普希金的語言之美流失了大半。他的語言應該對俄羅斯的語言發展有巨大的貢獻。
所以,我想作家應是一個有強烈的文體意識的寫作者,必須千方百計使用一種帶有你的鮮明特徵的語言。同樣的故事,我用我的語言講,會產生另一番審美感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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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言:《紅樓夢》曹雪芹寫活林黛玉王熙鳳
最後,小說最終是落實到寫人物上。我們講一個偉大作品,首先想到是一些經典人物。曹雪芹的《紅樓夢》那麼了不起,但我們先想到的是林黛玉、賈寶玉、王熙鳳這些活靈活現、性格鮮明的人物。我們閉上眼,可能已忘記小說的故事、情節,但是這些人物的音容笑貌宛若在眼前,是作者把人物寫活了。
我們寫小說,要把寫人、塑造人物放到最重要位置。如果你把人物寫活了、寫成功了,寫得栩栩如生,讀者合上書本後,這個人物就浮現面前,那我們就成功了。把人物寫好了,小說家的任務就完成了。
(轉載自中華學社《中華大講堂》系列,內容和標題經編輯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