刊登日期 : 2024-12-29
大国崛起背后有哪些不容忽视的问题?“天下”想像之中包含着怎样的意识形态?2021年出版的《大国的想望 :天下主义、强国主义及其他》,收入了七篇力作, 深入剖析晚近中国的天下主义、强国主义论述及其相关议题。在当代中国膨胀的势头之时,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及历史系特聘资深教授葛兆光撰写专文,探讨了被反复叙说的“天下”概念及其背后的种种想像。
“天下”是人人平等对待的世界? 葛兆光质疑有多少历史证据

习惯于凭证据说话的历史学家,并不太愿意预测未来,为什么?
因为未来仿佛“天有不测风云”。过去已经留下证据,论述容易言之有据,而未来口说无凭,存在太多的变数。
本来,我并不想讨论“天下”观念的历史,因为在历史学界,这是一个讨论得相当成熟的话题,并不值得在这里重复。
不过,由于想像“天下”的学者,一面引经据典地叙说历史上中国的“天下”如何如何,一面却总是无视这些历史学家的论著,因而使得我只好也来讨论历史,看看这些对于“天下”的所谓新说,是一种什么样的“非历史的历史”。
对于“天下”,有一种最具想像力的说法是,古代中国的“天下”给现代世界提供了历史经验,因为那曾是一个万邦协和的大世界。
据说,“天下”就是一个没有“内”和“外”,没有“我”和“你”之分,所有的人都被平等对待的世界。“如果想在政治上和文化上实现真正的稳定统一,就必须采用儒家的天下主义立场,推行王道政治,实施天下方案。”
这一说法究竟有多少历史证据?当代论述“天下”的人毫不在意。他们常常在历史资料中挑挑拣拣,选出符合自己口味的东西拼凑装盘,显得好像很有依据。可是作为历史学者,不能不重新回到故纸堆中让证据说话。
延伸阅读:葛兆光对“天下”的想像:一个乌托邦想像背后的政治、思想与学术
葛兆光:“天下”观念是历史学界的旧话题

前面说过,古代中国的所谓“天下”观念,在历史学界早已是旧话题,相关的历史资料和学术讨论已经相当丰富。
讨论“天下”观念的历史学者,好像和现在试图以“天下”当新世界观的学者相反,他们都会强调一个关键,即古代中国人心目中的“天下”往往涉及“我”╱“他”、“内”╱“外”、“华”╱“夷”,也就是“中国”与“四方”。
以商代为例,无论是陈梦家、胡厚宣还是张光直,在讨论商代甲骨文字资料以及考古发现的“亚”形墓葬或建筑时,都指出古人以“自我”为中心产生出“周边”(五方或四方)的观念,这时的“我者”是殷商,“他者”是诸如羌、盂、周、御、鬼等等方国。
很显然,这一“天下”里非常重要的是:地理意义上必然有中心与四方,在族群意识中就分“我”(中心)与“他”(边缘),在文化意味上就是“华”(文明)与“夷”(野蛮),在政治地位上就有“尊”(统治)与“卑”(服从)。 (四之二)
(本文摘选自《大国的想望 :天下主义、强国主义及其他》。标题及内容经编辑整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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