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兆光對「天下」的想像:歷史學者普遍強調「中國」與「四方」之別

編輯︰華思齊

  大國崛起背後有哪些不容忽視的問題?「天下」想像之中包含着怎樣的意識形態?2021年出版的《大國的想望 :天下主義、強國主義及其他》,收入了七篇力作, 深入剖析晚近中國的天下主義、強國主義論述及其相關議題。在當代中國膨脹的勢頭之時,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及歷史系特聘資深教授葛兆光撰寫專文,探討了被反復敘說的「天下」概念及其背後的種種想像。

「天下」是人人平等對待的世界? 葛兆光質疑有多少歷史證據

有說「天下」是一個所有人都被平等對待的世界;若想在政治和文化上實現真正的穩定統一,必須採用儒家的天下主義立場,推行王道政治,實施天下方案。葛兆光對這個說法的歷史證據存疑。圖為南京夫子廟孔子像。(圖片來源:Shutterstock)

  習慣於憑證據說話的歷史學家,並不太願意預測未來,為甚麼? 

  因為未來彷彿「天有不測風雲」。過去已經留下證據,論述容易言之有據,而未來口說無憑,存在太多的變數。 

  本來,我並不想討論「天下」觀念的歷史,因為在歷史學界,這是一個討論得相當成熟的話題,並不值得在這裏重複。 

  不過,由於想像「天下」的學者,一面引經據典地敘說歷史上中國的「天下」如何如何,一面卻總是無視這些歷史學家的論著,因而使得我只好也來討論歷史,看看這些對於「天下」的所謂新說,是一種甚麼樣的「非歷史的歷史」。 

  對於「天下」,有一種最具想像力的說法是,古代中國的「天下」給現代世界提供了歷史經驗,因為那曾是一個萬邦協和的大世界。 

  據說,「天下」就是一個沒有「內」和「外」,沒有「我」和「你」之分,所有的人都被平等對待的世界。「如果想在政治上和文化上實現真正的穩定統一,就必須採用儒家的天下主義立場,推行王道政治,實施天下方案。」 

  這一說法究竟有多少歷史證據?當代論述「天下」的人毫不在意。他們常常在歷史資料中挑挑揀揀,選出符合自己口味的東西拼湊裝盤,顯得好像很有依據。可是作為歷史學者,不能不重新回到故紙堆中讓證據說話。 

  延伸閱讀:葛兆光對「天下」的想像:一個烏托邦想像背後的政治、思想與學術

葛兆光:「天下」觀念是歷史學界的舊話題

葛兆光指在討論「天下」觀念時,歷史學者普遍強調以下關鍵:地理意義上的內與外,族群意識的我與他,文化意味上的華與夷,政治地位上的尊與卑。圖為吉林省大安市嫩江灣旅遊區的華夷同風院。(圖片來源:大安市人民政府)

  前面說過,古代中國的所謂「天下」觀念,在歷史學界早已是舊話題,相關的歷史資料和學術討論已經相當豐富。 

  討論「天下」觀念的歷史學者,好像和現在試圖以「天下」當新世界觀的學者相反,他們都會強調一個關鍵,即古代中國人心目中的「天下」往往涉及「我」╱「他」、「內」╱「外」、「華」╱「夷」,也就是「中國」與「四方」。 

  以商代為例,無論是陳夢家、胡厚宣還是張光直,在討論商代甲骨文字資料以及考古發現的「亞」形墓葬或建築時,都指出古人以「自我」為中心產生出「周邊」(五方或四方)的觀念,這時的「我者」是殷商,「他者」是諸如羌、盂、周、禦、鬼等等方國。 

  很顯然,這一「天下」裏非常重要的是:地理意義上必然有中心與四方,在族群意識中就分「我」(中心)與「他」(邊緣),在文化意味上就是「華」(文明)與「夷」(野蠻),在政治地位上就有「尊」(統治)與「卑」(服從)。 (四之二)

  (本文摘選自《大國的想望 :天下主義、強國主義及其他》。標題及內容經編輯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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